四点的风裹着露水的凉

扫帚尖划破黎明的薄壳

你们的身影是街灯的延长线

把夜的碎屑拢成清晨的模样

第一片梧桐叶还粘着月光

你们的手套已磨破第三个指节

竹编簸箕盛着整个城市的残梦

果皮、烟蒂、被揉皱的情书

还有便利店门口，未喝完的豆浆杯

都在你们的手下，归位成秩序的模样

秋天的雨丝缠在扫帚尖上

你们哈出的气，变成白雾

模糊了眼镜，却清晰了

每一块地砖的纹路——

那是你们用脚步，量出来的

城市的皮肤，每一道皱纹里

都藏着你们，没说出口的温柔

有人路过时捂紧口罩

有人把喝剩的奶茶杯，故意扔在路边

你们只是弯腰，捡起

像捡起一片被风吹落的叶子

没有责备，只有扫帚与地面的私语

唰啦，唰啦——

那是你们，和城市的对话

正午的太阳晒得柏油发软

你们的后背印出深色的地图

矿泉水瓶滚进绿化带

你们蹲下去，指尖碰到草叶上的刺

疼得皱眉头，却又笑了——

因为看见，刚开的月季花

正朝着你们，露出粉嘟嘟的脸

暮色漫上来时，你们坐在台阶上

吃着从家里带的凉菜饭

手机里，孙子的视频正在播放

“爷爷，奶奶，我得了小红花！”

你们擦了擦手，对着屏幕

比了个大大的“赞”

皱纹里，盛着比夕阳更暖的光

深夜的风，吹得路灯摇晃

你们的最后一扫，落在巷口的梧桐树下

那里，有只流浪猫正蜷成一团

你们把捡来的纸箱，轻轻放在它旁边

转身时，听见猫叫了一声

像极了，孙女喊“爷爷”的腔调

当第一班公交驶过站台

当写字楼的玻璃，映出朝霞

你们扛着扫帚，走向下一个路口

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很长

像一根，系着城市的线

有人说，你们是“马路天使”

有人说，你们是“城市美容师”

可你们只知道——

自己是“扫大街的老张”“拖垃圾车的老李”

是那个，总在凌晨三点

把街头的寒，扫成暖的人

而城市，记得你们的每一下弯腰

每一次抬手，每一次，把脏东西

塞进垃圾袋的动作

就像，记得自己的心跳

当夜晚的霓虹熄灭

当清晨的鸟鸣，爬上窗台

你们站在街角，看着干净的路面

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的笑

那笑里，有疲惫，有满足

还有，对明天的，期待——

明天，还是要早起的

明天，还是要把每一片落叶

都扫进，冬天的怀里

明天，还是要，做那个

把城市的脏，换成干净的人

因为，你们知道——

自己扫的不是垃圾，是

生活的，痕迹

是，每一个路人，走过时

留下的，温度

而你们，把自己的温度

都藏在，扫帚的纹路里

藏在，每一条干净的街道里

藏在，每一个清晨，当我们推开窗

看见的第一缕，阳光里

哦，对了——

当你下次路过，看见穿黄马甲的人

请慢一点，再慢一点

他们的腰，已经弯了很久

久到，像一棵，守着街口的老树

请你，对他们笑一笑

或者，说一句：“早啊，辛苦了”

你的话，会变成

他们手里的，暖宝宝

贴在，冬天的风里

贴在，每一个，即将到来的

清晨里

因为，这座城市的温度

从来不是，高楼大厦给的

是你们，用扫帚，扫出来的

是你们，用汗水，浇出来的

是你们，把自己，活成了

城市的，心跳